作者: 李鹏
  摘 要 本文拟就中古汉语的入声字与日语的音读词呈现出的对应规律;入声在在现代汉语方言中呈现出的多样化的分布趋势;促音本身的发展历程、音值和实质;二者在发音和发展规律上的异同点等方面对日语促音与汉语入声进行对比研究,以期在此基础上探索语言演变的一般规律。
  关键词 促音 入声 方言 中日对比
  中图分类号:H36 文献标识码:A
  促音的产生和发展与汉语词汇的传入有关。在汉语大量传入日本前,日语虽已零星使用促音,但仅为个别现象,促音并非音位,作为音位使用是在平安时代之后的事。而作为古汉语四声之一的入声也经历了其产生和发展的历程。入声韵以唯闭音结尾,发音短促,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业已消失,但汉语方言却或多或少地保留这一声调,甚至有些方言完整保留了古代的入声韵尾。有意思的是,汉语的入声字传入日本催生了促音,现代日语仍然大量使用,但入声这一调位却在汉语中日趋消亡。笔者拟就这一问题谈一些粗浅的看法。
  1 日语中的入声字
  2010年,日本公布了新的《常用汉字表》,该表将常用汉字扩充到了2136个。本文拟就该表出现的汉字进行研究。据郭锡良先生所著《汉字古音手册》,笔者确定中古汉语读为入声的汉字共383个进行分析。由于汉字大量传入日本的时间是隋唐时代,故本文所讲的古汉语发音为中古汉语的构拟音值。
  1.1 中古汉语入声字在日语中的表记
  中古汉语存在三个塞音韵尾:双唇塞音[-p]、舌尖塞音[-t]和舌根塞音[-k]。而日语是开音节语言,音节末尾不允许出现辅音,因此,当日本人试图模仿汉语发音时,便不得不采取在字尾后加高元音[i]、[u]的方式来使汉字发音适应日语的音韵体系。
  (1)[-p]韵尾的表记:
  日语对以[-p]收尾的汉字大体采用了[-フ]、[-ッ]两种方式进行表记。
  a.以「-フ」进行表记
  历史上,「-フ」的发音经历了由[pu]到[u]的演变,在汉字大量传入日本的奈良时代,该假名读如[pu]音。因此,采用这种方式进行表记的[-p]尾字居多。如:凹(アフ)等。
  b.以「-ッ」进行表记
  即将[-p]韵尾表记为促音。例如:“纳得”一词,其发音为:纳([nau])+得([toku])→[nau toku] →[na toku] →[nattoku],即「ナットク」。另有合作、十回等。这样的表记法在现代日语中仍有残留,但这是音便不应算作表记的对应。
  (2)[-t]韵尾的表记:
  直到奈良时代,タ行发音都是tatu[to]。因此,日语便主要采用「-チ」「-ツ」来表示[-t]尾入声字。如:一(イチ)、骨(コツ)等。
  (3)[-k]韵尾的表记:
  日语对[-k]韵尾的表记采用的方式与[-t]韵尾的表记方法一样,即在原来的字音后加[i]或者[u]音来表示该韵尾。如:菊(キク)、夕(セキ)等。
  1.2 不规则对应
  日语在表记汉字读音时,对中古塞音韵尾的处理是相当有规律的。然而,我们同样也看到一些字——特别是有一个以上音读的汉字——其韵尾表记与中古汉语的韵尾不一致,出现了对应混乱的情况,现将这些不规则的对应举例如:[-p]尾入声字有:压(アツ)、喝(カツ)、涉(ヂュク)、接(セツ)、杂(ザツ)、纳(ナツ)、执(シツ)、立(リツ)、恶(アク)、甲(カン)等;[-t]尾入声字有:说(ゼイ)、出(スイ)、泌(ヒ)、切(サイ)、册(サク)、拂(フク)等;[-k]尾入声字有:喫(キツ)、祝(シフ)、读(トウ)、暴(ボウ)、匹(ヒツ·ヒ)、拍(ヒョウ)、格(カウ)、脚(キャ)、作(サ)等。
  此外,“搾”虽读「サク」,但属和制汉字,不应算入声字;“不”属[-t]尾入声字,日语有「ホチ」、「フツ」两种读法,但现代日语多用「フ」、「ブ」二音;“欠”本非入声字,常用汉字表用它来代替[-t]尾入声字“缺”,故本文将其列入入声字的范围;“沸”虽有「フツ」的惯用音,但该字是去声字。
  1.3 产生异读的原因
  一般说来,产生异读的原因有以下三种:(1)惯用音的影响。如:压、喝、执、湿、涉、接、拍、拂、杂、册、纳、匹、泌、立、恶、不等,在使用过程中产生了各种惯用音并且逐渐定型,有的甚至取代了正音。(2)多音字产生的异读。如:说、切、出、祝、读、暴等。这些字都分别有去声和入声两种声调,故日语中也分别有与其去声调相对应的表记。(3)音便。如:甲、格、作等。他们在个别词中因为前后语音环境的影响会有特殊的读音出现,但并非通用的读音。
  2 现代汉语中的入声字
  现代汉语通常指普通话,但各地方言差异很大,体现在入声上尤为明显。入声在普通话中业已消失,但方言对它的保留情况却各有不同。关于方言的划分,历来众说纷纭,中国社科院和澳大利亚人文科学院合编的《中国语言地图集》将中国境内的汉语方言区划分为官话方言、①吴方言、闽方言、粤方言、赣方言、客家方言、湘方言、②晋语、徽语和平话共十个。其中官话方言还可细分为八个次方言区。
  这些方言对入声调位的保留情况不尽相同。其中,官话方言中除江淮官话大部和西南官话局部保留入声调位外,均不再保留入声,江淮官话的入声字收喉塞音。吴方言、晋语、徽语均保留入声调位,其韵尾同江淮官话。赣方言和客家方言虽保留入声调位,但其韵尾与中古汉语并不完全对应,且部分地区出现了收[-l]音的现象。③粤方言和平话均保留中古的三个塞音韵尾,但有一些字与中古汉语的韵尾不一致。湘方言可分新湘和老湘,前者仅保留入声调位但不再使用塞音韵尾,后者则不存在入声。闽方言情况最复杂,可再分为五个次方言区,其中闽南方言不仅有[-p]、[-t]、[-k]三个韵尾,还多了一个;闽东方言和莆仙方言则仅收;闽北方言和闽中方言基本不再使用入声。方言是一门语言发展的历史再现,我们可以看到,汉语正在逐渐摒弃入声。   3 促音的音值和实质
  直到奈良时代,促音仍没能作为一个音位固定下来。平安时代的和语词开始出现促音便,而此时,汉语词汇大量输入,当入声字与以清辅音开头的字组合到一起时,为了发音的便利,第二个假名便脱落为促音。由此,促音在日语中日渐普遍并最终定型。但促音的实际音值与后续辅音有关。原则上,除方言和某些外来语,促音只出现在カ、サ、タ、パ四行假名之前及个别语气词词尾。由于本文的研究范围仅限传统音系,故外来语和方言的情况不予讨论。具体说来,促音的音值如表1:
  表1 促音的音位变体④
  尽管促音有六个音位变体,但在人们往往并不加以区别,因此,通常把他们归结为一个音位。从发声过程来看,促音是将除阻时间延长了一倍的长辅音。
  日语的音节根据发音时值可分为短音节和长音节。短音节的音节核是短元音,而长音节的音节核是长元音、拨音或促音。只是长元音拉长的是元音,而拨音和促音拉长的是辅音。拨音和促音的区别在于,促音多数居元音之前(某些语气词除外),拨音居元音之后。促音为口辅音拉长,拨音为鼻辅音拉长。例如表1中的[ippai]就可以表记为[ip:ai]。
  4 促音和入声的异同点
  促音是在元音后添加的塞音或擦音从而产生闭音节,而入声韵也是闭音节结构,它们在发音上都比较短促,在语流中形成顿挫。促音的实质是发音时间拉长一拍的长辅音,因此,它在做前一音节的韵尾的同时又是后一音节的声母。而入声韵尾没有除阻的阶段,也不与其后元音拼读。
  促音产生于音便,入声字使促音便的应用范围扩大,从而成为日语中的一个独立的音位。而入声自上古便已存在,⑤宋元时代开始衰竭,至现代汉语普通话中完全消失。根据入声在现代汉语各方言中的分布状况,我们可以推断其消失规律为[-p]受唇音退化规律的影响首先脱落,后-t二韵尾逐渐合并,继而退化为喉塞音,而喉塞音的发音微弱,在语流中渐渐开音节化,最终在官话中入派三声,且以双元音等形式对原来的韵母加以改造以方便辨义。
  在古汉语和存在入声的方言中,入声调位具有辨义的作用,这和促音在日语中的作用是一样的。并且在发展过程中,都因为语流音变的影响使得各自的实际音值产生改变。
  日语的促音由于汉语的输入及和语本身的音变而产生并逐渐定型,而汉语的入声却因为语流音变的缘故脱落并走向消亡。
  5 结语
  促音的产生和发展源自发音的便利,因为口语中与其读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不如发出一个顿挫来得方便。而入声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而渐渐消失,由于韵尾不除阻,不如舒声韵方便,于是,在历史音变中,塞音韵尾逐渐消亡,入声渐渐变成舒声。这些变化都说明:由复杂到简单是语言发展的普遍规律。
  注释
  ① 旧称“北方方言”。
  ② 国际上亦认为上述方言属于汉语族下的语言,故有吴语、粤语等说法。此处遵从国内语言学界的说法。
  ③ 一般认为[-l]尾入声字来自[-t]尾入声字。
  ④ 转引自蔡全胜《日语语音学》,p113。原文采用严氏国际音标,此处为印刷方便一律改为宽式。
  ⑤ 也有学者认为上古无入声。
  参考文献
  [1] 翟东娜,潘钧.日语概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2] 郭锡良.汉字古音手册[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
  [3] 成春有.日语入声音与汉语入声音[J].日语学习与研究,2000(1).
  [4] 袁家骅.汉语方言概要(第二版)[M].北京:文字改革出版社,1983.
  [5] 蔡全胜.日语语音学[M].大连:大连出版社,2007.
  [6] 中国社会科学院、澳大利亚人文学院.中国语言地图集[M].朗文(远东)出版有限公司,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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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修改:2021 年 03 月 19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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